明窗艳日,秋色烂漫。正值栗子当令之时,街边随处可见热烘烘的糖炒栗子摊点,且多以“天津良乡”为号召。
沈浮,天津卫里人。当时他在联华影业公司做导演,一日,友人刘继群问他:“上海卖栗子的名之曰‘天津良乡’,这是什么意思?”沈说:“欲知这栗子之事,须先弄两毛钱栗子来吃吃,再来请教。”等栗子入肚后,他却笑谓:“对不起,你要懂我是大茶壶。”刘闻之,一时语塞。
其实,所谓的“良乡栗子”并非出在天津,它的主要产地是河北的迁西、遵化和承德。实因良乡炒工独特,名闻四方,各地摊头不过假借其声誉吸引顾客而已。
栗子,真可说是人皆爱啖的名物。南社名宿胡寄尘对于啖栗,甚有心得。此公虽不信佛,却素食十八年。糖炒栗子是他心头之好,每至中秋后必出外采购,从开炒到落市。他说,糖炒栗子以趁热吃为佳,凉了外皮不易剥去,风味亦大逊。炒得好的栗子外壳乌亮发光,栗肉松而甘糯。因嗜栗成癖,胡寄尘被郑逸梅戏称为“糖炒栗子先生”。最有意思的是,此公还花了不少工夫,对糖炒栗子的出典,进行一番稽考,结论是,糖炒栗子始于宋代汴京,后来南渡至江浙一带。
创造社的蒋光慈有一习惯,写作时爱吃闲食,衣袋里面常置些花生、瓜子之类的零嘴。有段日子,他的生活过得并不如意,阮囊羞涩,读书握管,两无佳兴。某年栗子大丰,非常便宜,着实让他喜出望外,于是常以栗充饥,每日啖栗近百颗。因贪食无度,终于气滞难消,但一俟症状稍缓,仍啖栗三十颗,并以南宋陆放翁“夜食炒栗有感”诗自嘲:“齿根浮动欲我衰,山栗炮燔疗夜饥。”
龚之方先生说,赫德路口的爱丁顿公寓,周边过去有一家南北货店,入秋时,总能见到操着长柄铁铲的师傅在嚓嚓地炒栗子。张爱玲回寓途经时,会有意放慢脚步,她喜欢闻炒栗时饴糖和黑砂散发的那股焦香。假日她与姑姑上街,也会买上一包用牛皮纸裹着的糖炒栗子回来。早年沪上有家飞达咖啡馆,除新鲜研磨的曼特宁咖啡,张爱玲尤赏其栗子蛋糕。去国后,有一年,她初访纽约,在一家据说是丹麦人开的西点店里,品尝了一种叫“拿破仑”的蛋糕后,大失所望。不免感慨“到底不及过去的飞达、起士林”。时间隔了再久,对上海那段美好的记忆,她都无法去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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